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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爲實體經濟,金融與實體經濟的關係認識如何深化?
 

  近年來,不論在官方會議文件還是民間討論中,“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表述頻繁出現。今年10月30日至31日召開的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強調,堅持把金融服務實體經濟作爲根本宗旨。要着力打造現代金融機構和市場體系,疏通資金進入實體經濟的渠道。

  但“金融服務實體經濟”這一命題還有諸多問題需要釐清,進而才能更好做好該項工作。比如,何爲實體經濟?中國爲何強調金融要服務實體經濟?實體經濟和金融的關係認識經歷了怎樣的變遷?在中央金融工作會議的定調下,金融如何服務好實體經濟?

  兩次金融危機的反思

  實體經濟引起關注是在1997年後,不過人們當時討論更多的是實體經濟的對立面——虛擬經濟。

  1997年爆發的金融危機重創了東南亞國家。中國由於實行資本管制沒有受到直接的金融打擊,但東南亞國家的慘痛教訓無疑給中國敲響了警鐘。一些研究從虛擬經濟的視角分析東南亞金融危機,他們認爲包含股市在內的虛擬經濟具有內在的不穩定性和高風險性,其價格變幻無常。當價格大幅下跌時,人們紛紛拋售虛擬資本,導致虛擬經濟崩潰,然後衝擊實體經濟。

  最終,2002年召開的黨的十六大提出,正確處理發展高新技術產業和傳統產業、資金技術密集型產業和勞動密集型產業、虛擬經濟和實體經濟的關係。

  理論界再度展開熱烈討論,一個普遍的結論是,實體經濟和虛擬經濟彼此依賴並相互促進,虛擬經濟如果過度背離實體經濟會產生較大風險,如扭曲資源配置方式、形成資產價格泡沫甚至危及實體經濟發展。

  但也產生了激烈的爭議,其中之一是金融是否屬於虛擬經濟。一方認爲,金融的虛擬性會導致泡沫的產生,將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對立起來,並建議要嚴格控制金融業的發展。那時擔任央行貨幣政策司副司長的易綱發表了《金融不是虛擬經濟》一文,對前述觀點予以駁斥。

  易綱指出,金融在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和降低風險中起着重要作用,沒有金融活動的支持,就難以進行社會化大生產。金融與整個經濟的關係是血液與生命的關係,而不是潤滑油與機器的關係。易綱認爲,金融屬於服務業,但由於金融的特性,金融業的監管要求要高於一般服務業。

  “20世紀90年代末本世紀初,國內曾經有一段時間比較熱衷於討論所謂虛擬經濟和實體經濟,那時候多數人認爲金融是屬於虛擬經濟的範疇,但此事後來也並沒有明確的討論結果。”央行前行長周小川2021年6月在陸家嘴論壇上表示。

  實體經濟再度引起討論是在2008年。2008年下半年,美國幾家大型金融機構相繼破產、被兼併或由政府接管,次貸危機迅速演變成上世紀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金融危機。一些研究將此次金融危機爆發的原因歸結爲金融衍生品過度繁榮,脫離了實體經濟。

  2008年底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用了相當大的篇幅分析國際金融危機,並三次提及“實體經濟”一詞。以此爲開端,歷年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和政府工作報告幾乎都會提及“實體經濟”一詞。

  當時的會議指出,次貸危機引發的金融危機愈演愈烈,迅速從局部發展到全球,從發達國家傳導到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從金融領域擴散到實體經濟領域,釀成了一場歷史罕見、衝擊力極強、波及範圍很廣的國際金融危機。在國際金融危機衝擊下,實體經濟增速大幅下滑。目前,這場金融危機不僅本身尚未見底,而且對實體經濟的影響正進一步加深,其嚴重後果還會進一步顯現。

  兩次海外金融危機的啓示已十分明顯,就是要堅決遏制脫實向虛,避免發生金融危機、衝擊實體經濟。這一政策取向在2012年召開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上得到強調:“堅決抑制社會資本脫實向虛、以錢炒錢,防止虛擬經濟過度自我循環和膨脹”。

  抑制脫實向虛

  時值中國正在加強對融資平臺和房地產領域的管控,限制銀行系統向兩大領域投放貸款,但各路資金仍借道信託等資管產品源源不斷地流向前述兩個領域。這一方面干擾了宏觀調控的效果,另一方面資管產品層層嵌套,資金在金融體系內自我循環,蘊含新的風險。

  這種交易模式也被市場稱爲“影子銀行”,其規模在2010年-2017年間大幅增長。據統計,部分高風險影子銀行在2010—2015年增長了50%,遠超同期銀行貸款增速。截至2017年末,不考慮交叉持有因素,資管產品總規模已達百萬億元。

  2017年3月,時任國家發改委主任何立峯在中國發展高層論壇上指出,中國經濟發展面臨三大結構性失衡:實體經濟結構性供需失衡、金融和實體經濟失衡、房地產和實體經濟失衡。

  金融與實體經濟失衡方面,何立峯進一步解釋稱,存在着資金脫實向虛的現象,大量資金在金融體系內自我循環,不僅加大了金融體系的風險,還進一步加重了實體經濟的融資困難。

  考慮到房地產與金融業深度關聯,中國房地產相關貸款佔銀行業貸款的三四成,還有大量債券、股本、信託等資金進入房地產行業。因此,房地產與實體經濟的失衡,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視爲金融與實體經濟失衡的體現。

  要使實體經濟和金融再平衡,必須抑制脫實向虛,必須壓降影子銀行。也就是在2017年,郭樹清從山東省省長任上調任原銀監會主席。2017年3月,他在國新辦發佈會首秀時直言,部分交叉性金融產品跨市場、層層嵌套、底層資產看不見底,最終流向無人知曉,因此要“堅決治理各種金融亂象”。

  在2017年3月底至4月初的短短兩週,原銀監會連續發文,要求銀行業全系統開展“三違反、三套利、四不當、十亂象”大檢查,開啓了治理金融亂象的序幕。但要鞏固成果需要在機構改革上有突破,同時在監管理論、監管制度上有所創新。

  其中的代表性制度是資管新規。2018年4月《關於規範金融機構資產管理業務的指導意見》對外印發,破剛兌、限槓桿、壓非標、去通道成爲大方向,從根源上限制資金在金融體系內部過度膨脹。

  經過幾年治理後,金融資產脫實向虛、盲目擴張勢頭得到扭轉。“影子銀行野蠻生長得到根本遏制,具有“類信貸”特徵的高風險影子銀行較歷史峯值壓降近30萬億元。”2023年1月原銀保監會召開的工作會議如是表示。

  金融與實體經濟關係再定位

  壓降影子銀行可避免資金在金融體系“自娛自樂”,但接下來的問題是資金該流向哪。早在2009年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就提出,把信貸資金更多投向實體經濟。次年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則表示,要牢牢把握髮展實體經濟這一堅實基礎,努力營造鼓勵腳踏實地、勤勞創業、實業致富的社會氛圍。

  在周小川看來,在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要求下,中國對過度投機採取控制的做法,並延伸到其他領域。比如中國國內禁止公開開辦博彩業,禁止地方搞賽馬場,因爲這些對實體經濟沒有幫助。“從消費引導方面也可以看到我們的這一政策取向,我們常說,大家不要賭博,不要老想着一夜暴富,也不要超出自己的收入能力借太多錢。”周小川說。

  2017年召開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對金融與實體經濟的關係進行了深入闡述。會議稱,金融是實體經濟的血脈,爲實體經濟服務是金融的天職,是金融的宗旨,也是防範金融風險的根本舉措。據記者梳理,第五次全國金融工作新聞稿中13次提及“實體經濟”一詞,核心要求就是金融要爲實體經濟服務,資金要流向實體經濟。

  “中國很強調金融服務實體經濟,因此可能很多人都認爲有很多國家都有類似的提法,其實情況不是這樣的。世界上很多國家不怎麼提金融服務實體經濟,也不怎麼特別強調金融要和實體經濟保持緊密的關係,有的認爲金融是可以獨立的。”周小川2021年6月在陸家嘴論壇上表示。

  但何爲實體經濟?如果無法界定實體經濟,那麼金融支持實體經濟就無從談起。當然,監管層並未囿於概念的界定,而是在第五次全國金融工作會議之後了開啓了金融支持特定領域的行動。

  2018年3月,易綱接替周小川出任央行行長,接任後的首次調研就是關於小微企業融資。當年5月29日,他到人民銀行營業管理部調研並召開小微企業融資情況座談會。十餘天后的陸家嘴論壇上,他沒有談論金融市場關心的貨幣政策等熱點話題,而是系統地闡述了改善小微金融服務的方法。

  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首度設置國有大行普惠小微貸款增速目標(30%),2020年、2021年繼續設置,分別爲40%、30%,最終國有大行均超額完成任務。央行數據顯示,2023年三季度末,普惠小微貸款餘額28.74萬億元,同比增長24.1%,規模相比2018年末翻了一倍有餘。此外,製造業、科技創新、綠色低碳領域也得到重點支持,貸款增速保持較高水平。

  今年召開的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強調,堅持把金融服務實體經濟作爲根本宗旨。據記者統計,此次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提及實體經濟的次數僅爲4次,但對金融支持實體經濟領域提出了具體的要求。

  從會議來看,未來金融需加大支持的實體經濟領域包括:重大戰略、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科技創新、先進製造、綠色發展和中小微企業;國家糧食和能源安全領域;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五篇大文章以及新科技、新賽道、新市場等。

  在支持思路上也發生明顯變化,不止增量資金支持實體經濟,存量資金也要調整。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指出,盤活被低效佔用的金融資源,提高資金使用效率。存量金融資源中,信貸最爲龐大。央行數據顯示,截至今年11月末人民幣貸款餘額達到236萬億元。

  “我國貨幣信貸存量已經很大,存量資金循環對經濟增長也有作用,如果把閒置、低效運用的存量資金充分發揮作用,即使新增貸款、貨幣增速慢一些,也能夠有力支持實體經濟。”接近央行的人士表示。

  央行發佈的《2023年第三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指出,盤活存量貸款要求信貸結構有增有減。在此要求下,以前投放比較多的房地產和地方融資平臺信貸可能會有所下降。同時科技創新、製造業、綠色發展、普惠小微等重點領域貸款增量和佔比都將明顯上升。“這兩塊合在一起後,信貸增長雖然慢了,但服務實體經濟的質量和效能是明顯改善的。”前述接近央行人士表示。

  周小川認爲,金融和實體經濟之間的關係,關係到國家的競爭力,關係到經濟的增長和人民的福祉。堅持金融爲實體經濟服務,長期來看會獲得巨大的好處。在他看來,中美經濟規模得以縮小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中國更注重金融服務實體經濟且持之以恆。

  新思潮

  本世紀以來,雖然在官方文件中反覆提及“實體經濟”一詞,但官方並未對實體經濟的概念及內涵進行界定。周小川2021年在陸家嘴回憶稱,2010年-2012年他參加各種會議時聽到一種說法:除了工信部和(原)農業部是在搞實體經濟外,其他都不搞實體經濟,相當於把所有的服務業都認爲是非實體經濟。“這是一個非常狹義的概念,但實體經濟確實沒有一個共識的概念。”

  理論界一般從兩個視角來界定實體經濟,一個是與虛擬經濟辨析的角度,另一個是產業分類視角。在後一種視角下,第一產業、第二產業都屬於實體經濟,除房地產業、金融業外的服務業也屬於實體經濟,其中製造業是實體經濟的核心。在此基礎上,一些研究量化討論製造業佔GDP比重、金融業佔GDP比重的問題。

  對於製造業,高層反覆強調,製造業是實體經濟的根基。究其原因,20世紀70年代,一些西方工業國開始去工業化,製造業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下降,導致了產業空心化、經濟增速低迷等問題。在抗擊疫情中,我國完備的製造業體系發揮了至關重要的支撐作用,再次證明製造業對國家特別是大國發展和安全的重要意義。

  吸取國內外經驗,決策層提出要保持製造業比重基本穩定,並加快轉型升級。相應地,金融機構要加大對製造業企業的金融信貸支持。Wind數據顯示,製造業增加值佔GDP比重由2004年的32.4%降至2020年的26.4%,不過近兩年築底企穩,2022年末該比值上升至27.7%。與此同時,金融業增加值佔GDP比重整體呈上升趨勢,2022年該比值爲8%,超過部分歐美髮達國家,引起廣泛關注。

  央行調查統計司2019年發表的一篇文章分析稱,我國金融業增加值偏高與我國經濟結構特點和發展階段有關:一是儲蓄率高,金融機構將儲蓄轉化爲投資的規模大;二是中國金融體系以間接融資爲主,金融機構在其中承擔的風險多,提供的服務也多,由此帶來較多的金融業增加值;三是,金融業增加值覈算時未考慮潛在的損失,因而存在高估的可能。

  不過也有觀點認爲金融業增加值佔比代表着脫實向虛,政策指向壓降金融業增加值佔比。今年11月,全國人大財經委發佈的調研報告表示,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效率有待提高。我國金融業增加值佔比偏高。2022年,我國金融業增加值佔GDP比重高於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成員國平均比重(4.9%)、歐盟成員國平均比重(3.9%),甚至略高於美國(7.51%)。

  也有研究統籌考慮兩個比重的關係,比如中財辦研究一局局長張曉樸。他2021年發表的《金融的謎題——德國金融體系比較研究》一書介紹,德國始終維持着較小的金融規模和龐大的製造業部門,金融業比重長期低於5%,製造業比重則始終高於20%。在非金融企業的收入結構中,食利性收入份額保持穩定,生產要素“脫實向虛”的現象不突出。

  他認爲,中國金融與實體經濟失衡,本質上是兩者在報酬結構方面的失衡,金融在報酬結構中佔優。從德國經驗看,推動報酬結構再平衡既要從實體經濟助手,增強微觀主體活力和產業競爭力;也要從金融入手,避免金融內部循環、形成金融泡沫和房地產泡沫。

  (工行網站特約作者:楊志錦)

  文章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

  注:本信息僅代表專家個人觀點僅供參考,據此投資風險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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