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2019年8月1日凌晨，美聯儲進行了近十年以來的首次降息。與歷史上大多數在股市爆發大風險後被動進行降息不同，本次降息時美股仍然處於歷史高位附近，經濟儘管出現衰退跡象，但還未正式進入衰退區間。

　　降息和停止縮表的動作本身已經說明無論是經濟層面，還是市場層面，都已經出現了清晰可見、並且經濟決策者和市場參與者都存在廣泛共識的問題。美聯儲在宣佈降息決定時忽略了近一個月以來多個超出預期的重要經濟數據，在一定程度上更加凸顯了本次降息的重要性和迫切性，這意味着決策者們很可能認爲：如果不立即採取降息行動，一些潛在的系統性風險很可能很快爆發。

　　在風險爆發前就採取行動可能是美聯儲從上一輪經濟危機中學到的最重要知識，而美聯儲的實踐嘗試也獲得了階段性的成果。無論是年初的停止加息，還是目前的降息舉措，至少做到了幫助美國股指從去年年末的大跌中爬了出來，並且再創歷史新高。

　　雖然提前寬鬆的短期效果不錯，但是能否幫助經濟扭轉目前的衰退勢頭取決於其能否解決目前經濟遇到的核心問題，能否爲經濟提供新的發展動力。在這一方面，在目前階段，答案可能是更加偏向於負面的。

　　寬鬆政策最直接的效果就是降低社會融資成本，降低社會各主體獲取資金的難度，增加社會融資總量。在企業有強勁盈利能力而資金相對缺乏時，寬鬆的政策作用顯著而重要。此時企業有足夠能力在償還貸款的同時創造更多資源，企業經營者和生產者、政府稅收以及投放資金的金融機構都會獲益，社會通脹和就業數據雙強勁。但是如果企業已經缺乏盈利能力，且這種缺乏盈利能力不是由於缺乏資金所導致的，寬鬆政策的作用就是負面的。假設企業經營虧損不擴大，能夠維持收支平衡，獲得資金後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借新還舊，而且債務規模越累越高，付息成本越來越大。

　　在現實中的經濟下行期內，大部分企業事實上根本做不到收支平衡，獲得的融資一部分用於借新還舊，其他部分都虧損掉了，非但沒有給社會經濟創造更多貢獻，反而累積了更大的問題。在資金不能扭轉趨勢的情況下，問題企業最終的歸宿一定是倒閉或者重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寬鬆的貨幣政策只是延緩了問題爆發的時間點，並且創造了由貨幣驅動的虛假繁榮。

　　當然，貨幣驅動的虛假繁榮一定是有意義且有很大吸引力的：首先有助於穩定資產價格。資產價格以名義貨幣形式體現，寬貨幣能夠穩定甚至於大幅推高資產價格，創造短時繁榮景象。其次也有助於維持借新還舊。因社會債務也以名義貨幣形式體現，寬貨幣能夠達到稀釋貨幣價值的效果，讓借新還舊模式得以延續。再次也有助於緩解財政壓力，雖然央行不會直接借給財政資金，但是央行釋放的流動性可以通過商業銀行購買各級財政債券或者公共事業債券等方式間接流向財政。

　　虛假繁榮不會沒有終點，如果單純的寬貨幣就能解決一切問題，那麼世界上就不會有經濟危機存在。寬貨幣的最大問題在於全社會利息支出總額越來越多，金融機構的盈利能力越來越強，但整個社會積累的問題即越來越嚴重。最終體系中的所有主體，尤其是金融機構，都會某個重要基礎資產（包括居民個人信貸）暴雷引發的大規模信用違約中以“猝死”作爲結局，該來的經濟和金融危機一定還會來。

　　關於美國提前降息的效果如何，不能只看資本市場的表現，而是需要判斷新增的低成本資金是否有助於增強社會整體的盈利性。在目前階段，我個人給出的判斷是悲觀的。美國過去十餘年引領經濟的科技龍頭企業目前遇到的問題是市場萎縮和份額丟失，全球貿易戰加深了這一問題，顯然不是資金能夠扭轉的。汽車、房地產等傳統經濟模式下的企業面臨的問題主要是居民消費能力下降，這主要是因爲居民收入長期不增長，物價水平上漲，負債增加所引起的，投放資金事實上會加重問題。在資本市場表現方面，近兩年美股在主要公司盈利能力明顯出現拐點的情況下股價背離基本面再創歷史新高，已經屬於明顯的資金驅動型，資金驅動就意味着擊鼓傳花。基於以上，對於提前降息的不用給予太多期待。

　　或許美聯儲並不指望能真正解決問題，希望做到讓經濟維持不崩盤，股市長期高位震盪，積蓄新的動能，讓時間來逐步消化問題。但是這種良好願望實現的可能性並不高。歷史上從來沒有見過股市在歷史高位附近上期震盪還能繼續長期上漲的先例，本次也會不會有例外。其次對於投資者和投機者來說，做空經濟和股市的潛在收益非常高，做多的風險收益比極低。考慮到槓桿交易的資金成本問題，也不會有多少人真正有耐心等待美股長期震盪蓄力，只要後續有任何一家行業排名靠前的大公司或者金融機構暴露出財務造假或債務危機問題，大概率我們就會看到美國經濟和股市在聯儲的降息進程中崩盤的場景。

　　（工行網站特約作者：趙弋飛）